昨夜下了一场透雨,把灰黄的天空连同八月末的暑气冲刷个干净。和许多个日子里的早晨一样,菲璐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,面前摆放着一碟精致的糕点,一杯不怎么浓郁的咖啡,店老板知道她的口味,总是很贴心地用一杯既不加糖也不加奶油的美式来讨她的欢心。
经过七月阳光漫长的炙烤,桌上摆放的绿植有气无力地软倒在花盆边缘,菲璐目光空荡荡地落在叶子上。阳光穿透漂浮的尘埃,在桌上洒下一大片金黄,她捏着汤匙在杯子里缓慢地顺时针搅动。
本来可以花光整个早晨的时间,把《灵岛记事》读完,这本畅销书的作者是一个陌生的名字。
一个新人作家。她想着,不过就她本人而言,她非常喜欢书里的故事,每一个桥段都令她感到新奇,书里提到过寂静之森和精灵群岛的许多奇闻,仿佛她真实地经历过一样。
薇乐。菲璐牢牢记住了作者的名字。
探长刚刚打来电话,凌晨五点左右,一位市民报警称晨跑时在公园里发现一名伤者,浑身都是恐怖的伤痕,衣服被鲜血染红,像裹满猩红的泥浆,似乎是受到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的袭击。
“紧急命令,所有人立刻停止休假,你也过来一趟吧。”
她收拾了一下情绪,起身,将几个银币搁在桌上,金属汤匙轻轻落在杯子边缘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出了咖啡馆,沿着干净的街道径直往南。菲璐心情不算太好,但总不会违拗父亲的命令,她抬起头望着雨后灰色却很明亮的天空,飞鸟像一粒黑色的灰尘在幕布里移动,透着一股子压抑的气氛,好在空气还算甜美,菲璐加快步子,沉默着往公园走去。
早起的锻炼者们正好有机会欣赏一次现场直播,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在警戒线外围得水泄不通,就连停在那里的警车车顶上也站了几个好事的年轻人,仰着脖子张望。
菲璐没有急于挤开人群进入核心区域,她好似漫不经心地绕着外围慢慢走着,观察着路面和草地上的痕迹。
当行进至一片斜坡前时,她停下脚步。面前的草坪上有一大块明显的规则的压痕,像被卡车的轮胎碾过,绝非是因鞋底的踩踏而形成。
菲璐回头看看,距离发现伤者的地方还有一大段距离。她蹲下来,仔细观察着这片草丛的变化,一部分草皮被掀开,露出黄褐色的泥土,经过一场夜雨,湿润的空气里透着土腥味。
忽然,她拧起眉头,有了一些重要的发现。
泥土里夹杂着淡淡的红色,直觉告诉菲璐这是被雨水稀释后的血迹。她顺着往上看,怪异的红色越来越浓烈,直到在一处不起眼的草皮上发现一小滩血迹。血液已经在青草上凝固,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奇怪的东西。
“毛发?”菲璐拿出随身携带的装备——橡胶手套和自封袋,将零散的灰白毛发仔细地收集起来,毛发质地偏硬,如男人的头发一般细长。
菲璐沉默地观察一阵,转身朝人群里走去。
“让一让,请让一让!谢谢!”一个娇小的身子从人群里挤出来,率先映入眼中的是那头紫色的秀发。穿过警戒线,一个年轻刑警试图阻止菲璐,探长菲沐阳抢先一步走到菲璐身边。
“让你这个老头子起这么早还真是辛苦了。”菲璐说道,随即把手里的袋子递到男人面前。
“人老了,瞌睡少了。倒是辛苦你了,挺难得的一个周末。”菲沐阳接过袋子,看了看,“你在哪里找到的?”
菲璐伸手指了指背后,那片略有些倾斜的草坡。
“那边也有吗?”菲沐阳沉吟,“你先过来看看吧!”
跟随菲沐阳的指引,他们往树丛的深处走去。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小,被一些虫子和鸟的鸣叫接替。身穿警察制服的同事忙着取证,菲沐阳从一名警察手里拿过一个更大的袋子,递给菲璐。
袋子里装着许多同样质地和颜色的毛发,快要把小袋子塞成一个袖珍的枕头。
菲璐仔细观察着,不少毛发还被暗红的血迹凝在一起。
“说说你的看法。”菲沐阳低声询问道。
“看上去像是……狼。”菲璐不太敢确定,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类似的情况。
“我也这么想,早上询问了市动物园,那里的工作人员很明确地说并没有任何一头动物失踪。”
“野生的狼吗?”菲璐摇了摇头,公园处于城市腹地,就算是野生的狼,也不会明目张胆地穿越数十里的钢筋丛林,跑到公园里伤人。
“目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,得等检验科的同事对血液进行化验后再说。”
“伤者还有生命体征吗?”
“有。救护车赶到的时候,他还有心跳和呼吸,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抢救了。”
菲璐冷静地说道:“不过我想应该先将群众疏离,毕竟还不能排除会发生类似的案件。”
看见父亲点头,又说道:“那片草地上有一块规整的压痕,目前看来应该是发生过打斗。”
“走,去看看。”
随着大喇叭里发出的通告,警方粗略地说了一下公园里潜在着未知的危险。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哗然,好在没有引起慌乱,看热闹的人们在警察的疏导下有序地离开公园,其中包含一个奇怪的身影,他穿着明显比身材大上好几个型号的连帽黑色卫衣。巨大的兜帽遮住他的面孔,阴影中一双密布血丝的眼睛不安地转动。他逆着人流站立,盯着菲璐看了好一会儿,这才离去。
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,像正在适应刚装上的假肢,左脚僵硬地抬起,膝盖仅仅弯曲了一个小弧度,紧接着是右脚,但速度却不慢,双腿一前一后极不协调地前进。他聪明地混进人群里,没有引起别人注意。
他没有从公园的正门出去,而是闪进了旁的一条石头小路。这条路大概是建造公园时留下的废弃道路,两旁栽种着叫不出名字的植物,因为鲜有人从这里走过,所以植物都长得很茂盛,密集的枝叶将道路掩盖得很严实。
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,等他彻底脱离了人群的视野之后,他的速度却突然快了起来,抛却了某种顾虑,他的双腿弯曲成一种奇怪的模样,上半身往前压去,直至双手快要接触地面。大腿上隆起粗壮的肌肉,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。
树丛是完美的遮挡物,阴影给了他极大的庇护。他的速度很快,树木飞快地离他远去,所有的植被都变成模糊的绿。
从公园的围墙上跳下,又立刻恢复成正常人的姿态,僵硬地、默不作声地移动。
他走进一栋楼里,熟练地操作电梯,红色数字匀速变化,随着一声“叮”响,他走了出去,拿着钥匙的手有些颤抖,好几次都没能对准门上的孔洞。
等他进屋后,一直隐忍的痛楚突然爆发出来,像突发急症,身体无力地往旁边倒去。他慌乱地伸出手,想要抓住什么,可除了倾倒的架子和摔碎的花瓶,他什么也没抓住。他的脸上浮现出极为不健康的红,毛孔变得粗大,像黑芝麻从脸上冒出来。趴着墙壁,跌跌撞撞地走进厕所,跪倒在马桶前,“哇”地一下呕出许多黑红的秽物。
他甚至没有力气摁下抽水按钮,斜靠着马桶瘫坐在地上。黑色的兜帽顺着头滑下来,露出一张俊朗中透着狰狞的面孔。
他的脸上开始长出毛发——灰白的、和公园里被菲璐找到的一样。他抬起手来,手掌心也在迅速发生变化,原是老茧的地方长出了黑色的肉垫,指甲疯长,变得粗硬又锐利。更多的毛发从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上冒出,两颗巨大的尖牙刺破嘴唇,淌下鲜红的血液,有一种噩梦般的血腥。
“又……又来了。”他挣扎着站起来,喉咙像被一块肥皂堵住,他嘟哝着,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撑着洗手台站好,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——狼,还是狼人?
“意识开始模糊了……”他用硕大的“爪子”艰难地揪着头发,想要把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扯出,但除了拽下一大把灰毛,什么也没发生。
“库洛……库洛,清醒点!”他拍打着脑袋,叫喊着自己的名字,可是血丝就快要铺满整个眼眶,他快要彻底失去身体的控制权。
库洛想起昨晚的那场大雨,以及溜达进公园的那个酒鬼。当时他正在灌木的阴影里独自忍受痛苦和折磨,那个酒鬼出现得恰是时候。
他只是轻轻一跃,就把这个男人摁在了草坡上。
男人喊呀,叫呀,惊慌地挣脱,爪子在他手臂上留下深深的血痕。可是男人逃走的背影,彻底激发了库洛的野性,血红充盈库洛的眼睛,他朝着男人的背影跃去,轻而易举地将他扑倒在地,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动听——至少当时的库洛是这样想的。
他张开满是獠牙的嘴,对准男人的脖颈狠狠咬下去,随着一声惨烈的尖叫,惊飞树林中沉睡的鸟,四下里又变得安静无声。
水龙头开着,很快就装满了洗手盆,溢出的水哗啦啦地往外流。库洛把脑袋埋进冷水里,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。
他的身体里好像住着另一个意识,正和他争夺控制权。每当圆月之夜,身体里的那个“它”的力量就变得愈发强大,库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发生变化,除了长出灰白毛发、爪子和牙齿之外,还变得嗜血和疯狂。
现在,他渐渐适应了该如何与那种力量抗衡,但那种嗜血的渴望仍然没办法消除,他想起昨晚那个倒霉的酒鬼,不免得有些懊恼和愧疚,一条无辜的生命就这样因他而消散——可曾经消散在自己枪口下的亡魂不计其数,自己是何时生出悲悯之心的呢?
也许是从他和佩佩兹团聚的那一刻起,套在他身上的坚硬外壳就一点点崩坏了吧。脱离了藤山的组织,埋葬了他的“老伙计”——那支跟随他十余年的枪,就是想要成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,开始全新的生活,可是,新的诅咒降临在他身上。
此刻,库洛隐隐感觉不对劲。
菲璐和菲沐阳交谈时,提到过那个被自己袭击的酒鬼,明明昨晚已经将他咬得支离破碎,怎么可能还有心跳和呼吸?
他的心脏砰砰跳动,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,房间里的阴影很快把他笼罩其中。
尽管窗外的天空没有明朗阳光,但初秋的凉意仍让佩佩兹觉得惬意。
她透过干净的玻璃望着医院广场上来来往往急匆匆的人,想起扣响她心弦的他,嘴角升起一股甜意,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窗户的玻璃映出她的脸蛋儿,显露着一种好看的白。
早上送来的重伤病人引起了医院的轰动,佩佩兹也好奇地前去敲了一下热闹。不过仍被那人惨烈的模样吓得小脸儿煞白,即使过去这么久也还是心有余悸。
她抬起手腕,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,嘟着嘴喃喃自语:“接班的姐姐怎么还不来呀,都下班这么久了。”
手指敲打着窗台的瓷砖,佩佩兹甜甜地想了一阵,自言自语道:“晚上要和师兄一起去看电影,我还没去过电影院呢。”
这样想着,她的脸上浮现一片红晕。
走廊里响起一阵骚乱。
有人在狂奔,踢倒了垃圾桶,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,金属铁皮桶哐当着滚到远处。有人止不住撕心裂肺地尖叫,像目睹了什么恐怖的东西,但叫喊声戛然而止,像被突然掐断脖子的鸭子。
“外面怎么了?”佩佩兹心里一跳,感到莫名慌乱,半开的病房门外不断传来物品被摔碎的声响。
她心里没底,强烈的不安全感笼罩眉头。病房外很快就鸦雀无声,似乎所有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在一瞬间逃得无影无踪。
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低吼,像某种兽类的呼吸声。它在狭窄的过道里一边前进一边搜寻,脚下发出的沉重声响越来越靠近佩佩兹所在的病房。
直到这时,呆愣得快忘记呼吸的佩佩兹才赶紧站起来,箭步冲到门边,想要把木门合上。可就在锁头扣住的一刹那,一只长满灰毛的巨爪破开脆弱的木门刺入,兽爪上沾满猩红的鲜血,一股强烈的恶臭涌进佩佩兹鼻腔,几乎令她晕厥。
木屑四下横飞,佩佩兹用力地捂住嘴,强迫自己不发出尖叫。她靠着墙壁往墙角退去,美丽的大眼睛净是惊恐的神色。
在过去与杀手组织对抗时,尽管见识过无数骇人听闻的场面,但没有任何一刻能比得过此时这般心惊胆战。
野兽的爪子卡在豁口里,疯狂地在半空中抓挠,佩佩兹很确信——如果被那只巨爪碰一下,绝对不是皮开肉绽这么简单。
不堪重负的木门很快就会化为粉碎,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。佩佩兹翻过病床,靠着窗户站好,尽量远离那只可怕的爪子是她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事情。
大块大块的碎木落下,透过木门巨大的窟窿,佩佩兹看清了兽爪的主人——一只人形狼头的可怕怪物,双眼通红,黄绿色的粘稠唾液正从白森森的尖牙上往下淌。
怪物也发现了她。
佩佩兹仿佛看见它咧着嘴笑,眼神中露出玩弄的神色,它已把佩佩兹当成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。
“啊!”
刺耳的尖叫总算从佩佩兹的喉咙里爆发,但紧接着一声巨响随之响起——木门破碎,只能一小部分碎木板还挂在门框上,透过窄小的门框,无法将怪物硕大的身躯看得清楚。
走廊上传来跑动的声音。
速度很快,也很有力量。
怪物也被这响动吸引,就在它扭过头去的一刹那,一团模糊的影子像一道闪电般狠狠地撞在怪物腰上,怪物粗壮的腰在此刻却脆弱得不像话,立刻弯折成了恐怖的角度。
“砰!”
整栋大楼似乎都在晃动,浓烈的烟尘顺着走廊飘进了病房里,呛得佩佩兹一阵咳嗽。
她本想出去看看,但腿上却没什么力气,她只知道那团影子仿佛天神一般将佩佩兹从末日里拯救出来。
走廊深处传来怪物痛苦的哀嚎声,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停息。
“结束了吗……”佩佩兹趴在残破的门边,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。此刻,用人间炼狱来形容医院走廊也不为过——惨白的墙壁上洒着大片的血迹,四处碎肉横飞,一条长长的血路从门口一直往走廊尽头延伸,看得佩佩兹的眼皮狂跳不停。
走廊的尽头漆黑一片,佩佩兹努力睁大了眼睛,想要看清那里的一切。烟尘慢慢散去,一道血淋淋的高大身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隐隐约约中,她看见那人一摇一摆地抽出自己的一只脚,然后是另一只脚,扶着墙壁,歪歪扭扭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。
佩佩兹忍不住把脑袋往门内缩了缩。
一闪一灭的照明灯把气氛烘托得极为诡异,空气里弥漫着血的腥臭味道。
起初,佩佩兹明显看到那道人影的轮廓上有随风飘动的毛发,逆着灯光显得有些黯淡无光。
随着人影的接近,一些变化似乎正在他的身上发生,身型逐渐缩小,从一个大块头慢慢变成正常人类的模样。他的额角仍在淌血,血流在面颊上肆意横流,看起来狰狞得可怕,衣衫破烂,碎成一缕缕布条勉强能遮住他的身体。
如此地面目可憎。
但他凝视着佩佩兹的神情是那样柔和,就连最暖和的三月的风也抵不过其一分。
佩佩兹片刻愣神,眼睛瞪得大大的,像秋日的果子,她捂住嘴,无声地哭了起来,眼泪落下,在灰扑扑的小脸蛋儿上留下两道浅痕。
可是她明明不伤心呀,眼泪却连成了串儿。
——全文完——
《推理学院》是一款寓教于乐的休闲游戏,能帮助你提高观察能力、逻辑思维能力、想象力、判断力、表述能力、心理素质和表演能力;同时也可以培养您的团队精神、活跃团体气氛、增进团队成员的感情交流、提高凝聚力。是目前线上最大的杀人游戏,丰富的角色设定和多样游戏版本,带给玩家最完善的杀人游戏体验。
注:本公告最终解释权归《推理学院》运营团队所有